山楂盯著高琛, 明顯在他的臉上看到了動搖。

她在心中問道：【系統，怎麽樣？高琛的怨念值還有多少？】

【劇烈波動中……已降低至60……50……40……回漲至50……55……45……40……】

最終維持在了35這個水平。

山楂深深的吸了口氣，順勢挺直了脊背, 坐了起來。

雖然沒達到最理想的預期——完全清零, 不過, 能一口氣降低這麽多，也算是大豐收了。

只是, 她怎麽感覺自己好像拿起了反派劇本……

“我想, ”山楂微笑著站了起來，“她應該已經能從你的態度中, 得到答案了。”

高琛下意識就猛地跟著站了起來, 他盯著山楂，緊張道：“你要做什麽？”

“戴珺怎麽可能就因為這種事情決定消失——！她還有父母, 還有公司, 還有那麽多朋友——”

高琛幾乎語無倫次，山楂靜靜的等他說完, 當他終於不知道還能再說些什麽的時候, 她平靜道：“那麽你呢？”

高琛困惑的反問：“什麽？”

“你也有父母、富裕的家境、那麽多朋友——你也過著無數人都艷羨著的生活，你的眼裏為什麽還是只能看見戴珺？”山楂道：“你根本就不喜歡商業, 否則當年也不會執意要出國學習藝術, 如今卻為了報覆戴珺，而去做自己當初不願意做的事情……她真的有這麽重要嗎？”

高琛：“這跟她重不重要沒關系！那是因為，那是因為這是她欠我的！我一定要全部拿回來！”

見他仍然不肯承認自己對戴珺依舊懷有感情，山楂也不點破, 她露出了不在乎的笑容, “是嗎？那麽我幫她還給你，用她的命夠不夠？”

“你憑什麽擅自決定——！戴珺又憑什麽擅自決定！我會自己去討要代價！”

“那……”山楂問道：“戴珺到底做了什麽, 讓你覺得她如此虧欠你呢？”

“……”高琛突然楞住了。

因為……

她愛上了別人？

但對面的少女表情冷淡的看著他，高琛就想起方才，她說的——“喜歡尹月的是我。”

“戴珺她……”高琛忽然意識到了，那句話潛在的含義。

他不知為何，心中忽然湧起怯意，怔怔道：“戴珺她，喜歡的是誰？”

山楂不耐煩的重重舒了口氣，好像很無語如此明顯的事情，他居然沒有看出來而還要特意發問：“你說呢？高家大少爺？”

“她喜歡的人，一直都只有你啊。”

說完這句話，山楂便一副不準備繼續待下去的樣子，轉身要走。

“等等——！”

高琛追了上去，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。

【高琛怨念值降低至10。】

他死死地扣住她的手腕，緊緊地凝註著她的眼眸，眼眶一瞬間就紅了。

“證明……”俊美冷清的青年，因為難以抑制的激動，身體而微微顫抖著，“證明給我看。”

山楂卻一副好笑的模樣，她詫異的反問道：“我為什麽要證明給你看？愛信不信。”

“如果她愛我，她怎麽會離開我！”

“那你呢？當年你如果愛她，又為什麽會離開她？”山楂皺起了眉頭，從他的禁錮中掙了出去，她坦然的直視著他的眼眸，諷刺道：“做人這麽雙標可不好。難道只許你一個人頭也不回的奔赴夢想，她就活該只能等在原地，一心一意的守著你回頭？憑什麽？她欠你什麽？別說喜歡尹月的是我，就算真的是戴珺喜歡上了別人，她又對不起你什麽了？高家大少爺，現在已經是21世紀了，難不成你以為她和你談了戀愛，就要為你守貞節牌坊不成？”

“還是說——其實你只是不服氣，”山楂道：“你不服氣，戴珺不再喜歡你了，卻去喜歡了尹月——喜歡一個，你認為遠遠不如你的人。”

“你覺得他出身低賤、除了長相一無所長、甚至長得還與你有幾分相似，讓你覺得他仿佛是用了你的東西，卻從你這裏偷走了戴珺的註意——”

“你厭惡人們從此將一個，你認為根本上不了臺面的不入流小角色和你一起提起，你憤怒的，是你覺得戴珺在你之後找到的這個人，拉低了你的檔次。你仇恨的，是戴珺在你之後喜歡上他，在某種意義上，會讓人覺得，你，高家大少爺，還不如一個小白臉。”

“是嗎？”

“你覺得你的尊嚴受挫，你的臉面被人撕下來丟在地上踐踏——你為此不肯罷休，為此對戴珺滿心仇恨——”

山楂一字一句，尖銳的像是每一個字都如同插進高琛心中的刀子：“你為此報覆——卻從沒想過，是戴珺造成了這所有的一切嗎？她有這麽厲害嗎？你自己呢？你就真的那麽無辜嗎？你做出的每一個選擇，就都是正確而又正義的嗎？你就沒有做錯事情嗎？”

【啊哦，】系統叫了一聲，【怨念值回彈至20……30……】

山楂立即閉嘴。

她代入小山這個角色一不小心代入的太深了，一時沒留意開了嘴炮。

她立即柔和了語氣，安撫起了高琛：“當然，戴珺肯定也有問題，她沒有那麽好，她滿身都是毛病和缺點，自大、傲慢、霸道、任性、自我為中心……其實一段關系的破裂，有時候並不是壞事，有時候……其實只是你們不合適而已，吸取錯誤的經驗，以後會幫你們找到正確的人的，何必死磕著初戀不放呢，對吧？不值得的。”

山楂覺得自己簡直苦口婆心：“你為什麽不放下她，也放過你自己，去找另一個更適合自己，能讓自己過得開心，能讓生活幸福的對象呢？放下執念和仇恨吧。我覺得許嫣就不錯，她很愛你。”

高琛盯著她：“我怕哪天我和別人多說一句話，她第二天把對方殺了砌墻裏。”

山楂：“……應該不會……”

她一想，又覺得好像也說不準。

“……吧……？”

然後又一想戴珺和高琛的關系，山楂道：“……她可能會先把我砌墻裏。我覺得只有你能阻止她，管住她，你加油，努力別讓她把自己折騰進牢裏。”

她說完就又要走，但高琛上前一步，又擋住了她。

山楂皺起了眉頭，仰頭看他：“你幹嘛？”

“……你走了，以後戴珺……還會再出來嗎。”

山楂沒把話說死：“看她自己，她要是覺得不想出來了，就不出來，要是想出來了，就出來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怎麽？”

高琛努力的盯著她的眼睛——很久了，他再也沒有這麽近距離的，這麽認真的凝視著她的臉，觀察她每一個細微的表情動作。

“她現在，為什麽不能出來見我？”

“她害怕。”山楂的瞎話張嘴就來，“她害怕見你，害怕聽到那個答案，所以現在沈睡了。”

“這麽說，她只能聽你轉告她的答案了？”高琛不信任道：“如果你騙她的話，她怎麽辦？”

“那你想說什麽？”山楂歪了歪頭，“告訴她，你其實還愛著她？”

高琛立即就準備說，他當然愛她，卻見她似乎看出了他想說什麽，而認真的問道：“真的嗎？”

高琛不明白她為什麽要覺得他可能說的不是真的：“什麽……？”

“你真的愛她嗎？還是你只是覺得，你愛她？”山楂問道：“因為嫉妒、因為不滿自己被一個覺得不如自己的人替代、因為覺得尹月不配和你相提並論，你告訴自己，因為你還深愛著戴珺，所以才會如此憤怒，你把自己放在癡心被負的無辜位置上，占據了道德制高點，才能理直氣壯的向著他們發洩怒火——但你的內心深處，有沒有曾一瞬覺得，他們其實是無辜的？”

高琛怔然。

“你看，”山楂笑了，“之前我問你，你愛不愛戴珺，你沒有辦法立即回答，現在我問你，你是不是真的愛她，你也還是沒有辦法立即回答，因為你的內心深處，其實知道你還有另一個答案不是嗎？”

“如果你不愛戴珺，如果你不為她移情別戀傷心憤怒，那麽錯的就是——當初拋下青梅竹馬的她的你了、負心薄情、寡恩冷酷、要受眾人唾棄的人，就會變成你。”

“沒有人喜歡犯錯，比起犯錯之人，大家都更願意成為那個無辜被害的人。因為犯錯的人會被眾人指責，但被傷害的人，卻能得到所有人的同情。”

“不過，這樣的話——究竟哪一邊才是為惡之人呢？”

【啊這，啊這，聽，聽起來怎麽覺得戴鈞好像反而成了受害者？】高琛還沒反應過來，系統先有些不知所措的開口了，【可，可是，他的確是渣男人設啊……】

【我也就是這麽一瞎說……畢竟我是戴珺的第二人格，站在她的立場當然要甩鍋洗白自己啊！】山楂也有點無語，【但是高琛他不說話了啊餵！他為什麽也一副覺得我說的似乎有道理而開始反省的樣子啊！我胡說的啊！】

系統幽幽道：【他不會被你忽悠瘸了，覺得自己的確有問題了吧……】

趁高琛瞳孔地震，大腦混亂的時候，山楂抓住機會，繞開了他，直接向門外走去。

這一次高琛不再阻攔了，但他跟了上來。

山楂：“……”

她停下腳步，蹙起眉頭轉頭看他：“你幹嘛？”

“我……你說的那些，我有很多地方還沒有想清楚，”高琛的語氣軟弱了許多，他低聲道，“我覺得，我沒有想清楚之前，我不能就這麽讓你走——如果戴珺真的再也不會出現了，我會永遠……真的永遠也不會釋懷。”

“所以？”

“……我跟你一起回去。”

山楂：“……”

“我要守著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“我不能讓她……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就此消失。至少……至少讓我和她當面談一次。我不能接受她就這樣……不告而別。”

說出最後四個字的時候，高琛忽然哽住了。

他在此刻體驗到了，某個特別的存在如果不告而別，是一件多麽難以接受的事情。

他也終於明白當初年輕氣盛的自己，不告而別的從戴珺身邊離開，究竟是多麽過分的一件事情。

他的肆意自由，對於別人來說，究竟是多麽大的傷害。

是戴珺的愛讓他忘乎所以，覺得自己不管做什麽，都一定能得到諒解，他其實想過她會憤怒痛苦，但他那時卻覺得，他的離開是對她的懲罰，她的難過都是活該。

他曾快意的認為，這會給她一個教訓——誰讓她不肯理解他，順從他，支持他，誰叫她總是那麽固執、蠻橫、不講道理、無法溝通。

如今他才發現，原來他竟做過如此殘酷的事情，自己卻一無所知。

作者有話要說：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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